—拔节
※…暑假真的使人文笔退步，真的，我在写什么…
※是答应同学的中芥，不知道为什么写得像芥中…总之攻受无差。
※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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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初见芥川龙之介，是黑手党某次庆功宴上，中间人是官方粘合剂（搅屎棍）太宰治，三个人都不是主角，也就有机会脱离人群短暂见个面。他之前听太宰提过这么个人物，以“啊啊，我跟你说了没有？上回那个任务我从贫民窟捡回来了个小鬼，现在暂且是我的学生”作为简介。名字太宰告诉他了，不过他没记住，当时想着反正也无关紧要，“太宰治从贫民窟捞出来的学生”跟“太宰治不对盘的搭档”这关系没多近，没必要分几个脑细胞给这个家伙。见面时候中也跟太宰都是标配黑西装（真不知道黑手党哪来的传统，庆功宴开得好似葬礼），芥川初来乍到，西装制服都还没到位，穿的是太宰的旧衬衫，白色的，洗得干干净净，稍微有一点点长，更把他显得瘦小单薄。中也开始时在角落里端着盘子有一口没一口地用叉子叉苹果片吃，苹果片水灵清脆，咬下去都是香甜的汁水。这时候太宰过来，熟络地扬扬下巴，伸手从他盘子里拈了一片搁进嘴里。中也抬头，正望见他身后的芥川垂着脑袋，清清瘦瘦的，站得笔直，像个小小的影子。
说到站姿，黑手党级别稍高或者资历较老的成员基本没有谁驼背，但虽说都是笔挺的站法，看上去却大不相同。首领除去严肃的时候（稀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有点惺忪的模样，形容不好，虽然腰板是笔直甚至紧绷的，仍然散发着一种懒惰的、没精打采的、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气息。广津柳浪年纪大了，地位并不算很高，但待在黑手党的时间很长了，几乎没什么人敢轻视他。也是站姿很端正，流露的是些岁月流逝塑成的平静淡漠，搁在外面大概会被认作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究。太宰习惯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绷带松垮垮缠着，有点难以言明的慵懒颓废，又偏偏能看出一点狐狸似的精明——不知道是跟森鸥外呆久的耳濡目染没到位、抑或是刻意所为。中也永远是尖锐的，该是归功于眉间揉不下去那份锐气（填补了身高的缺陷）。而芥川，芥川那个时期从各个方面都能明显地看出他的紧张，提防和敌视着外界，非但没学会太宰的洒脱，反倒更衬出一种病恹恹的虚弱。黑色的眼睛停在中也脸上，依旧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恭敬地鞠躬叫了句“前辈”，声音不大，沙哑的。中也点点头算是应了，不知为何脑子一抽，叉了片苹果递到芥川脸前。
太宰对芥川严格出了名，芥川进步之神速也出了名，眼睛里东西也变了，一开始隐晦的迷茫和躲闪全变成了浓稠的执念，甚至于有些怒意——当然是针对能力不足（自以为）的自己。中也跟太宰治不对付是真的，彼此了解也是真的，大概猜得出太宰的用意。有时候望见太宰后边跟着疲惫却依然一声不吭的芥川，中也心里也会动一动，觉得这样对一个未成年的、从小只见过黑暗的孩子未免有点残忍。不是心疼，没人会在黑手党里心疼别人，弱是原罪，这是万物的真理。又，全世界除了芥川姓死心眼本人都知道太宰治所作所为是因材施教，但全世界都不说，他当然也没打算做什么指指点点的善人。只是总会下意识分给芥川少许注意力，不动声色看他眉眼里的稚气一点点带了血腥味儿的戾气。芥川幼时营养不良，来了黑手党之后生长期才姗姗来迟，个子渐渐也高了。有时候中也跟他擦肩而过，能听见他的咳嗽声里裹的是骨骼拔节的声响，听得他胸腔里跳动的频率一波三折，想回手摸一摸芥川的脑袋。
太宰离开黑手党之后芥川逐渐开始独当一面了，血淋淋的任务完成了不少，地位和威望都有了，却还是那副拼命三郎的样子，全世界的认可都比不过太宰先生一个点头。中也跟芥川近了不少，但也没那么熟，还是前辈照看晚辈似的关系。有时候中也安排任务，会把报酬丰厚的排给芥川，过于繁冗复杂的尽量不分给他。他心知芥川偏好有挑战性的任务，也会偏一偏心，在芥川证明自己的道路上添砖加瓦。芥川不懂这些，还是广津指点了一次才有点明白过来。太宰走后第一个大年夜中也在自家看红白歌会，中途有人敲门，很规律的。开门是芥川，身上染血的衣服还没换掉，手里拎着一大篮新鲜水果，站在门口不进屋，只把水果递给中也，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说鄙人谢谢前辈这么久来的照顾。后来听说芥川那天是从任务现场出来跑到水果店买的水果，外型表情和语气都不怎么友善，吓得店家差点报了警。黑手党里聚会时候把这件事当笑话说，芥川不生气，是根本不在意。中也作为故事关系人之一反倒会不好意思，解围说这有什么，谁年轻时候没吓着过人，我有一回就……大家端着各自的杯子盘子笑得时候中也瞄一眼芥川，看他神游天外，估计也没意识到中也转移话题是为了他。中也倒也不为什么感激，只当自己那点在意是正常的照顾，在人声嘈杂里给芥川倒一杯果汁。倒完了他低头去找自己的酒杯，这时候芥川突然走近一步，稍微低下点头（他已经跟中也差不多高了），在中也耳朵附近小声说：“前辈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中也为这突如其来的拉近距离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心说扯淡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是为了你才现场编的，嘴上却说当然了。然后他看见芥川不甚明显地提了提嘴角，眼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少许，像个未成型的笑。他又呆住了，是真的没怎么见过芥川露出笑容，更遑论这种真心实意的。那个表情只在芥川脸上闪烁了半秒钟就消失在阴影里了。芥川微微躬身，又回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去了。于是刚才一瞬间忽然亲昵起来的气氛又不见了，时长都不够他去像个前辈那样拍拍芥川的肩膀，好似个光怪陆离自导自演的幻觉。
芥川重伤被绑架那回首领是做好了放弃芥川的准备的。芥川能力已经很强了，但是中也明白在首领眼中，芥川龙之介还比不上太宰治千万分之一。黑手党没有团结互助的风气，黑蜥蜴摆出了袖手旁观的态度，樋口一叶要只身试险时候还不咸不淡地给出了冷淡的说辞。中也的形象向来亲民，跟黑蜥蜴一众是长年的酒友，明知道广津不会真的不闻不问，却也有些不确信起来。他又不能直接踹了首领的房门要求组织营救芥川，黑手党成员私交不该到这个地步（想来如果被绑架的是太宰治，他甚至会踹了首领的房门要求千万别组织营救放那家伙自生自灭了）。天人交战几十回合，他从思考“踹门会不会被开除”思考到“我为什么会对芥川这小子这么上心”，感觉隐约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出了一后背冷汗，决定停止这令人惊恐的思索，等芥川活着回来了再说。
最终他还是去找了广津，没说明来意，先替广津点了根烟。人精广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坦然地受了这个比自己级别高的家伙的示好，吸了一口，问：“中也先生这算是命令吗？”
中也直接地摇头。“不算。黑手党里人吃人，那是正确的食物链。”他停顿了一会儿，很艰难地继续下去，“……但我希望你们帮帮芥川。”
芥川恢复期间他没敢去看望，那天那点奇奇怪怪的想法已经强压下心底，有点逃避的意思。后来出任务时候受了小伤，去医院包扎时候遇见给芥川送饭的樋口，这才硬着头皮跟进了病房。芥川又瘦了一圈儿，但伤恢复的好多了，已经可以下床正常走动了。樋口把饭搁下就赶紧走了，自知自己没有跟这两个人并肩的地位。病房门关上之后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中也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芥川坐在病床边沿抬头看他，夕阳越过中也把他抱住，光影模糊了人的轮廓。空气似乎忽然黏稠了起来，以至于让中也喘不过气，慌忙从床头果篮拿了个苹果，又拿过水果刀，说我给你削个苹果吃。芥川轻咳了一声扶着床站起来，小幅度躬身，斯斯文文地说：“多谢先生了。”
中也没细究这个称呼的变化，也没理解有什么好感谢的。他正觉得心口发紧，喉咙里梗着一团雾气，手心泛着冷汗，小臂颤抖。他嗅出气氛里一丝怪异，跟他避而不谈的东西拥有同样的味道，却不是他自己制造的，而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碰撞出的化学反应。他似乎将听到他不愿去想的东西，或者说，芥川可能有着相同的感受。不同的是，他为之困惑胆怯，芥川却坦荡。一种源自于莽撞的坦荡。
他示意芥川坐下，手上缓慢地削着皮，鬼使神差开口，说的是毫不相关的句子：“其实太宰那样做是为了你好。”莫名其妙，文不对题，突兀怪异。他们沉默了很久，谁也没说话，久到太阳沉下去，病房融入了空寂的黑暗。芥川呼吸极轻，像一具年轻的尸体，但有血有肉有心跳，如今又有了情感。尸体的头发的生长速度是每月一公分，骨骼要更快，会发出清脆的关节撞击的声响，黑暗里会显得尤为清晰。在这样的声音中，他听见芥川问他，以平静的语气：“您要用这样的理由推开我吗？”
那层秘而不宣被戳破了，以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形态摆在两个人之间。他可以选择继续视而不见，也可以顺势水到渠成地走下去。中原中也质问自己，你想要什么呢，你又在害怕什么呢。芥川龙之介在等他的回答，他在准备把自己交到中也手里，像当初把前路交给太宰。后者事关生命的意义，当时遇见芥川的不是中也，他争不过没得抢。前者呢，中也在心里说，该握住他的手吗？
……为什么不呢。芥川敢伸出手，敢跨这么一步，敢正面这个。那么他也没有理由退缩，更没理由拒绝。
他在黑暗里抬起头。芥川漆黑的眼睛望着他，安安静静的，等他一个回答。他在苹果上切下一个小块儿，用刀尖扎了，递到芥川嘴边。芥川张嘴去咬，眼睛仍直愣愣地看着他，铁心要一个回应。他前倾身体，轻轻地凑过去碰了碰芥川的嘴唇，而后强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耸了耸肩。
“我觉得挺甜的，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