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重逢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侥幸汇成河。

—贪

※突发奇想的冷cp三部曲,后两篇指路→嗔(中乱中) 痴(织安)

※森太预警。



————————————————————————————



    太宰治初到武装侦探社头一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除了一点儿坏心眼以外,完成委托的效率是挑不出毛病的。他那时的坏心眼祸害的是国木田独步,老实的谷崎润一郎有时也要受到牵连。谷崎善于从麻烦之中寻求自我安慰,国木田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也无可奈何。直到最初的拘谨全然消失之后,他太过坦荡地利用自身聪明去捉弄他人的恶劣性子才暴露出来,玩心但凡一起就要有人遭殃,首当其冲的就是国木田和谷崎,比方说敦的入社考试那一回。

    织田作第一年的忌日那天尚处在他有所保留的时日里,花了一个上午把当日委托解决得七七八八,留了个收尾工作给国木田,下午便吊儿郎当心安理得翘了班,连张纸条都懒得留。他先去了墓地,在路上买了一束白菊,放下之后站了几分钟就走了。往年黑手党里德高望重的干部去世,森鸥外要带着所有人来墓地祭奠。他往往在人群里站那么一会儿就没了踪影,扯上中也去墓园外的犄角旮旯等着。中也问他,你怎么这么不喜欢墓地?他说,我觉得冷,好像有人在我身后拿着枪。

    临近傍晚他去了他、织田作和坂口安吾常去的酒吧。他做好了看见安吾的准备,从木制地板踏过去的时候在心里默数三二一,酝酿一个弧度刚好的微笑。抬起头时他看见安吾的后脑,随及笑容一僵——织田作常坐的位置坐了人,有所感应地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冲他平静地笑了笑。“呀,太宰君。”

    他很快把脸上那分僵硬收拾得干净,脚步流畅地走到自己以前常坐的位置,坐上转椅的瞬间脚尖蹬地转向吧台,冲熟识的侍者先吹了声短促的口哨当作打招呼。然后他偏过脑袋熟络地扬扬眉毛,“森先生您看上去很悠闲嘛,——安吾也是。”

    安吾颇有点尴尬地扯扯嘴角,森鸥外则相当的坦然。“因为好久没来了。”他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思考,“上一次是——”太宰治讨厌他这副样子,轻哼一声帮他接了句四年前。森鸥外笑着说是的是的,四年前,说起来,还是太宰君和我一起来的呢。太宰治分明是记得,在眉眼末梢挑了明显的不耐烦,“是吗?”他不想提。

    彼时太宰治还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大好青年,只可惜根不正苗不红落进黑手党里,跟着森鸥外——当时的森医生——东奔西走,听着森鸥外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悉心的教诲成长起来。 他没有文库本里男主角在国中跟漂亮的同班女生腻腻歪歪谈恋爱的好运气,只能守在黑手党跟着不对盘的搭档执行任务,一路骂骂咧咧,同时轻车熟路地把枪擦得干干净净插回皮夹。他的童年究竟如何自己也记不大清,记忆清晰起来是从认识森鸥外那一刻开始,但不是言情小说里的世界从此有了光,而是从此开始一步一步踏进淤泥,沾染上满身的恶,一点点地糅进骨子里。即便是他后来听从友人建议弃暗投明,他眼睛里含的黑色还是能被明眼人轻易地认出来。可惜世间眼神能比他的伪装更锐利的人少之又少寥寥无几,细细数来也就是森鸥外江户川乱步和半个织田作之助。于是他就心安理得把自己演绎得光明磊落,好像这辈子生下来就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他闲暇时候掰着手指头想他人生的转折点,思来想去也只有森鸥外和织田作两个。什么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顶多能算是浓郁黑暗里的、无伤大雅的几分亮色。森鸥外替他树立最初的人生观,织田作把他推向森的反面。这都是题外话,不做赘述。

    森鸥外做上首领当天白天在黑手党举办了仪式,晚上突然带着太宰治去了黑手党附近的小酒吧。太宰治是头一回,不是以往不被允许,而是没有时间亦没什么太大兴趣,进了酒吧觉得束手束脚,只能跟在森鸥外后面一步远处,聚精会神地盯着森的衣角。森鸥外引着他在一处阴影里的卡座坐下,要了两杯鸡尾酒,花花绿绿地落在他们面前。

    太宰没进过酒吧,不代表没喝过酒。他打量了一下这杯色彩斑斓更近似于饮料的液体,在森的示意下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初入口是干涩的酸苦,与唾液淀粉酶混合后隐约有一丝甜。酒精味道极浓,想必度数不低,划过喉咙时候带起一团燃烧的火,用辛辣作为滚烫的后续,囫囵地坠进胃袋。他面不改色地喝下四分之一,把杯子放回桌面。他讨厌在森鸥外面前示弱。

    “味道如何?”森鸥外问他。

    “还不错。”他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俩就相对无言了,慢慢地把各自杯子里的酒液喝完。喝到最后他有点发晕,撑着脸看对面的森鸥外。他为什么要在得到首领位置的今天来这里,又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他昏沉的大脑揣测不了这么费神的问题,直至森鸥外抬起脑袋来冲他微笑时也没移开目光。他疑心自己已经眼花,森鸥外跟他交汇的目光十分温和,纯黑色的眼睛被他身后的灯光点亮了,有种莫名的、深海般的蛊惑,惹得他心下动了一动。他无暇顾及自己的问题是否僭越,模模糊糊地问森鸥外,“您为什么要带我来呢?”森鸥外摇摇头。最后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最后一点点记忆是森鸥外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地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你也很害怕。”

    次日清晨他从自己房间的床上苏醒,头痛欲裂地把这句话在口中咀嚼得支离破碎,用力得几乎要咬碎牙根。害怕?害怕什么呢;也害怕?你也会害怕吗?他一生难有几次想不出答案,最终落败给森鸥外的老奸巨猾。他抛开问题不再去想,眼前又映出森鸥外昨夜的眼睛。那神情他以前没见过,后来也没再见过。而且他敢打赌,没有其他人见过。森鸥外露出那样的表情,好像是游戏里的一条支路剧情,必须要在特定的时间地点才能触发,机会一生一次,错过永不重来。……那他那样的眼睛、究竟又有没有被别人看到过?他突兀地问自己,你希望被别人看到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为什么呢?他又想不出答案了。

    突然一道惊雷在他脑袋里轰然炸开,他手指一颤坐直了身体。他的记忆飞速从过去抽离,凭借本能调动腕骨上提,从侍者手中把自己的杯子接过来。森鸥外还在注视着他,脸上的笑高深莫测。他不清楚自己醍醐灌顶似的明白了什么,却觉得自己了然了,开口问他。“味道如何?”尾音抬起来,留下彗星尾巴般飘渺的余音。稀松平常,轻巧普通。

    “还不错。”森鸥外说。

评论(12)
热度(59)

© 无期重逢 | Powered by LOFTER